▴ Epiphany ◂

02

喬瑟夫的房間意外簡約。西撒走進房內稍微張望，沒有多餘的物品，簡單一張床與房內中央一張單人桌，他看見桌上擺著一本超人漫畫，上頭積了點灰塵。

然而他也發現，這是第一次進入喬瑟夫的房間。

以往都是在房前幫他戴上面罩，或是站在門外叮嚀不許躺在床上看漫畫書，西撒從不干涉他訓練以外的個人空間，他明白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天地，當然他也不例外。

打開床對面的衣櫃，西撒在衣櫃上排找到一件白色寬鬆上衣，疊在角落的黑色內褲與一件舒服簡單的棉質七分褲。拿完該拿的衣物，他轉身看著那張凌亂的床、落在地上的枕頭與始終打開窗的陽台，月光將木質地板撒得一片銀白，那瞬間西撒彷彿可以想像被噩夢驚擾的喬瑟夫有多麼恐懼。

慌張起身，努力想平穩呼吸試著在自己能力所及之處解決這困擾他一週的夢魘，但這終究迎來極限，他跌下床，步履蹣跚走到隔壁向他求救。

失望再次盈滿整個心頭，西撒難受，若他再多點關心，多留意喬瑟夫每個表情與細節或許就不會讓他如此痛苦。

他上前整理床鋪，關上海風作響的窗，拉上月光作亂的布簾，房間陷入黑暗之際，西撒用打火機點亮房間。    

離開前，他心想著或許再帶樣東西回房間，於是他拿走桌上的超人漫畫第五期與屬於喬瑟夫氣息的枕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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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冷靜下來後，他才逐漸意識到自己身處於西撒的房間內。喬瑟夫坐在床邊靜靜等著西撒，他聽見西撒在隔壁打開衣櫃的聲音，收拾凌亂床鋪的沙沙聲響，隔著彼此的這道牆薄的連這點聲音都能夠聽見。他心想著，在自己徹夜未眠，日日夜夜被噩夢驚醒的每個時刻，西撒是否有察覺到。

或許被察覺並不是他所期望的，但心中依舊期待著每當驚醒的那瞬間，有個人能敲敲他的房門，打開門給予安心微笑接著擁抱自己，說句「沒事了」便躺在一旁陪伴自己。

「艾莉娜奶奶……」他咕噥，望著自己光著的腳。

西撒的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清香，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樣，清爽的肥皂水味道，夾雜著海風的鹹味，這股氣息令他想起孤單童年。

過大的床鋪，嬌小身軀蜷曲著像在一片白色大海中載浮載沉，恐懼、孤獨且空虛。外頭任何風吹草動更是驚動自己每一個過於敏感的神經，他哭泣，甚至伸手一拉將臉埋進棉被裡。八歲的夜晚，給喬瑟夫莫大的孤寂。

而這份孤寂，在每次獨自啜泣的夜晚，艾莉娜總會在第一時間來到房內，像是心電感應一般明白他的害怕，摸摸他的臉，親吻她的額頭，並且擁抱他，道出的話令他感到無比安心：「害怕時想想你心中最重要的人，如果不知道重要的人是誰也沒關係，試著想起每一個在你身邊的人的面孔，只要有個面孔讓你覺得勇敢堅強，那人就是你心目中最獨一無二且無可取代的人。」

想起奶奶的話，喬瑟夫閉上雙眼。與手掌心接觸的床舖質地，沁入鼻腔的香氣與平靜安穩的浪聲，他仔細感受這個房間的每一處動靜，集中思緒，直到聽見西撒的聲音他才緩緩睜開雙眼。

西撒手裡拿著一杯水與換洗衣物，他揚著嘴角，這表情讓喬瑟夫安心。

「來，」他遞過水與乾淨衣服，「好好換上。」

「謝謝。」喬瑟夫接過，褪去半濕半乾的上衣與褲子，準備換掉內褲時他注意到西撒刻意別過臉。

「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？」喬瑟夫調侃，這讓西撒有些不滿。

「這是禮貌，不是害羞。」西撒轉著頭說話，這對話讓喬瑟夫很放鬆，他換完後坐在西撒旁邊望著地板。

他們沈默，彷彿是給予對方一點空間思索。西撒偷偷看了始終低著頭的喬瑟夫，抿抿乾澀的唇，沈默一陣子後他緩緩開口。

「『究竟是什麼樣的夢讓你飽受折磨？』今天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，或許你覺得很蠢，為何我不直接問你而是自己一個人想著這件事。」語未完，喬瑟夫抬起頭與西撒對視。

「老實說，我對自己挺失望的。對於你的事我竟然一無所知，明明我們是相處的時間比任何人還長，理應互相照顧知道對方的狀況，」西撒微笑，然而這笑看在喬瑟夫眼裡卻是充滿自責，「所以當你倒下的時候，我想起父親。」

西撒別過臉，低著頭看著地板上的倒影，手指來搓揉有著厚繭的指腹。

「如果我能更加瞭解父親，他是不是就能夠好好活下來？所以每當我以為我夠了解你的時候，你總是會猝不及防的打垮我對你的一切認知，讓我不知所措。」幾乎毫無保留，西撒說的緩慢卻又如此真誠，他微笑著，卻笑得特別無助，彷彿在嘲笑自己一般。

喬瑟夫伸直了腿，眼睛望著地上那片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。心頭的蕩漾，令他決定說出口。

「我討厭噩夢，因為它讓我想起過往，偏偏這個夢讓我飽受折磨，卻又難以開口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西撒問，那瞬間，他看見喬瑟夫眼中的悲傷。

「因為我，害怕它實現。」

TBC——.